棋局之內(nèi)。四方白龍成勢,將黑子重重圍困絞緊,幾乎不留一絲氣口。重重重壓之下,黑棋唯一的生路……竟是來自若陀那步興之所至的局外手。月相漸盈。最后的心事了結(jié)。承云山中道場,明夷枕著手臂宿在無盡綠意之中,透過調(diào)成透明的穹頂閑看月色,仿佛與自然生機(jī)融為一體,自在呼吸。幾株藤蔓招搖起來,像是有些靈性一般蹭了蹭躺在搖椅上的大號本株,卷起果果仙酪插上吸管,放在人嘴邊。明夷偏頭大吸一口,不同于雪山孤冷的涼爽清甜從喉舌一路滑落腹中,不由舒爽地瞇了瞇眼眸。長長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算起來……在他一百一十八個年頭的歲月里,好像沒有幾日能如此無所事事地浪費(fèi)光陰。無涯鏡所需神魂已經(jīng)基本告罄,也就是說除了最后煉制信標(biāo)的知會,近十年的時間,不會再有任何拘束。身旁也沒有雖不發(fā)一言,卻用殷切又祈望的目光一直凝望著他的師兄弟與長輩,每每讓人……不敢有片刻停留。不敢訴諸于口的妄念與期許。這里只有舒云朗月、長隨天光,行坐動念皆出自本心。這么說來……帝君甚至沒有與他簽訂過守護(hù)璃月的契約啊?!翢o條件的包容與善意。少年神色莫名地嘆了口氣,伸手高舉,像是欲觸及高懸的皓月。碧眸仍然清亮。但……故土危懸,禁咒堅固,生靈囿于一方天地不得超脫,如是種種,又怎能讓人不心焦。還有毫無保留地向他開放珍寶閣、通幽秘境,如珠似玉將他養(yǎng)大的家族啊……承運(yùn)而生,一界天命在我。……即將到來的十年,竟像是過于奢侈的閑暇了?!y不成這是在死劫之前,仁慈的天道送他的一點(diǎn)甜頭?明夷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將最后一口仙酪喝完,熟練地拋下百般思慮,閑飲風(fēng)月,醉枕流云。若是劫后有幸留此殘命,真想……還能再回到這里啊。一時好景一時休,無事小神仙。不過幾日功夫,一方洞天之內(nèi)就多了無數(shù)亂七八糟藤編的小玩意兒。守門的大貓、掛在樹梢的團(tuán)雀仙鳥、修剪成巖紋形狀的花叢,甚至還有從山頭綿延至山腳又貫穿溪水林間的數(shù)十里滑道。明夷像是解放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性,自顧自玩得不亦樂乎,承云洞天的風(fēng)格一路向脫韁的方向發(fā)展。直至道場外傳來叩問山門的動靜,明夷這才恍惚驚覺,盈月已滿。白衣藍(lán)裳的少年身化清光,浮現(xiàn)于傳送陣之上,見到熟悉的仙人,還沒端起的靠譜架勢飛速落了下去。 “魈?”有些日子沒見,明夷熱情地朝人打了個招呼:“有事情找我?”作為比明夷還要晚上一些棲身璃月的少年夜叉,魈的身上已經(jīng)看不出半點(diǎn)生疏,像是長居于此,各項(xiàng)仙法典儀都了熟于心。注視著少年,露出一個極清淺的笑:“今日逐月節(jié)。正值璃月戰(zhàn)事方休,多地魔神隕落,有礙風(fēng)水靈脈流通。因此,為重梳靈脈,回正天象,今年的仙家典儀十分盛大,我想……你應(yīng)該不想錯過。”第34章 不舍?!?dāng)然不會錯過。聽魈說完,明夷甚至連衣裳都沒換,就腳下生風(fēng),迫不及待地直奔璃月港。這種熱鬧,不論在哪個世界,他見得都不多。已經(jīng)竄出去老遠(yuǎn),見魈只是在微笑原地目送,明夷又折返回去,拉著人一同前去。倒是還記得出了郊野看到人煙之后按下速度,隱下諸多不凡,裝作前來游玩的普通少年。天色正好,街上人聲鼎沸。紅綠橙黃各色燈籠排成不同的陣列,在風(fēng)中招搖。路邊支著琳瑯滿目的攤子,吆喝聲此起彼伏,竟將說書人響亮的驚堂木也壓了下來。街角買糖人的老者面前擠滿了半大孩子和更小的蘿卜頭,兩手翻飛,頃刻間捏出個仙鶴,又捏出個麋鹿,引得孩子們歡呼雀躍、大聲叫好。稍遠(yuǎn)處,一個瘦長的漢子站在凳上,從容地面向圍觀的人抖開一方輕薄的絲綢,藏在后頭的手里不知從哪變出一把摩拉,在日光下閃著燦燦的光,激起一片嘖嘖稱奇聲。明夷一雙杏目滿盛著興奮與好奇,不住地在集市上左顧右盼,一身用料講究的藤葉織錦暗紋藍(lán)緞外袍隨著主人雀躍的步伐大幅擺動?!雌饋硐袷菃渭冨X多很好宰的富家小少爺。幸好,旁邊緊跟著氣勢不凡又清冷的魈,這才沒被熱情的商販一擁而上。不過……也抵不住明夷自己湊上去。少年頓住腳步,有些稀罕地打量著一間鋪?zhàn)永锔魇桨驼拼蟮目蓯厶胀寥伺?,伸手隨意拿起其中一只頭戴藤草花環(huán)的小人掂了掂。“客人,我隔著老遠(yuǎn)就覺二位氣宇不凡,果真是慧眼識珠——我們家的神仙人偶,燒得是最傳神的!今日逐月節(jié),您手中的爆款生華衍木真君只要五百摩拉,足足比平時便宜了三成?!庇行└粦B(tài)的中年攤主笑瞇瞇地搓了搓手,熱情地迎了上來,介紹著攤上各色紀(jì)念品:“這里還有巖王爺、留云借風(fēng)、削月筑陽、護(hù)法夜叉等等版本的人偶,通通七折,您要是拿一套,我算您六折!”“生、生華衍木真君?”明夷瞳孔震了震,有些難以言喻地從頭到腳研究了一遍這個除了配色之外看不出跟他有一點(diǎn)相關(guān)性的人偶,頓覺燙手,將之放了下來?!粫r間竟不知道應(yīng)該是先驚訝于還有他的紀(jì)念品,還是先否認(rèn)這個三頭身的花環(huán)草裙陶人是他比較重要。“……”糾結(jié)了一會兒,目光掃過戴著兜帽的帝君與各有特色的眾位仙家后,明夷忽然露出了一副憋笑的神情。假意清咳了兩聲,拿起一只臉頰秀氣、氣鼓鼓抓著兇惡面具的長發(fā)及腰小陶人: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大名鼎鼎的降魔大圣?”“真是……相當(dāng)?shù)膫魃癜?!”“客人好眼力!”店家笑出了滿臉褶子,給面子的鼓了鼓掌,恭維道:“的確是降魔大圣,說書折子中形容這位仙人面容瑰麗,身法驚鴻,也沒有點(diǎn)名性別……”“咳?!睆拿饕哪闷鹛杖司统聊两竦镊虈@了口氣,終于忍不住插了一句:“那生華衍木真君的草裙……”“欸——老板,我拿兩只?!泵饕膭偮犃藗€開頭就心知不妙,趕忙出言打住了魈的聲音,比出了求饒休戰(zhàn)的手勢,扔給老板一小袋摩拉?!x譜成這樣的,他高低拿回去擺著欣賞一番?!啊摈蹋骸吧A衍木真君的,也給我拿兩個?!睆臄偽浑x開后,兩人默契地交換了手中小人,沉默了片刻,將之收進(jìn)空間內(nèi),當(dāng)做無事發(fā)生。店家倒是沒說假話,就在他們兩個僵持的時候,又來了好幾波客人,一拿就是一套,看上去很是愛不釋手的樣子?!@事兒不能細(xì)想。走出老遠(yuǎn),明夷總算是恢復(fù)了正常,扯開話題:“話說這典儀,需要我做什么嗎?”魈似乎并未因這樣一樁小插曲有什么太大的情緒波動。行于熱鬧的凡塵中,又仿佛游離在眾生煙火之外,沉靜的與身旁的少年形成鮮明對比。聞言,往東方海面上望了一眼,不緊不慢:“不必心急。仙家典儀是每年逐月節(jié)的慣例,各項(xiàng)內(nèi)容前輩們都已非常熟練,咱們只需旁觀即可。若有需要,一定會知會到我們?!薄吧洗未髴?zhàn),云來島沉沒,巖槍如雨填海,有一部分顯露海面,謂之‘孤云閣’。這次典儀的兩大點(diǎn)位其一便在此。如無意外,應(yīng)是在晚間月明時分起儀,時間還早?!薄安贿^此處倒是有以‘商與?!癁橹黝}的湯飲大賽,算算時間,應(yīng)該正好是品嘗之時?!薄澳窃蹅冞€等什么?”聞言,明夷眼前一亮,深吸一口氣,嗅著空氣中幽微錯綜的香味,也不用人帶路,就徑自找了過去。時機(jī)正好,茫茫多的湯品剛剛出鍋,少年當(dāng)即流連在各大廚師的攤位前,評品得不亦樂乎。不知不覺間,天色便暗了下來。華燈初上,月出淵海,吃飽喝足的兩人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了孤云閣。嶙峋的石塊山上,歸終相當(dāng)正式地束起松煙長發(fā),廣袖長袍內(nèi)里星河流轉(zhuǎn),披月迎風(fēng),含笑注視:“就知道你們會來。”“歸終前輩?!?兩人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明夷的視線便不自覺被面前華麗的祭臺吸引。整座祭臺主體非金非木,由無數(shù)細(xì)小的、閃爍著微光的辰砂匯聚而成,如同流轉(zhuǎn)的萬千星屑瀑布般緩緩流淌。流轉(zhuǎn)往復(fù)間,構(gòu)筑成玄妙的周天星斗大陣,連通起祭臺與天地靈脈,勾勒出一副微縮的山海輿圖,精準(zhǔn)倒映著璃月風(fēng)土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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